母亲冲着墙说:“你们那年走后,就要建遗址公园了。县旅游局的戴科长,还有镇上的王镇长和村里的杨村长都来找我,说我是第一批参加打砖的人,要我为灾后重建做出新的贡献。他们要收购我的砖来建公园,公园里要造一个照壁,把所有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,包括你们的,下面还要做龙和狮子。我不想那样干,怕今后那个地方太闹,大家不能想怎么安息就怎么安息,但还是答应了他们。不答应不行。”
母亲说:“我自己在屋里时,就给你们烧香烧钱。也不知道你们够不够用,但是,你们不要节约噢,当用的就用,当花的就花,不要多想我们这边的事情,那是想不清楚的。”
母亲说:“我有时不知道怎样把你们的事情给他们说,但我还是说了,就让他们把你们也当成自家人。好在我们还住在一个屋檐下面。”
母亲说:“过年时,我也放鞭炮给你们听,要让你们在那边也沾点喜气。你们沾了喜气,我们同时也就沾到了。我摸都摸得到你们。”
母亲说:“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孙孙回来呢?”
我觉得,这句话,她好像又是说给我听的。
她说了这些,自己也很快不记得了,于是再说一遍、两遍、三遍……说累了,就爬回床上,睡觉去了。
十七
那个时候,我很担心母亲,多次回到家乡探望她。
农村仍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,基本而言,它还是几千年来那个样子,并不因为重建而怎样怎样了。人和事,都没有与以前不同,但灾区的局部环境却在改变,变得令我感到陌生。很多的事物都越来越简单而朴素了起来,却也越来越接近于神话。